单位外的街上新开了一家“钱柜”，巨大的门面标志，占了两层楼。我知道“钱柜”不是数钱的地方，是唱歌的地方；当然也数钱，唱了歌后把钱数给老板。我不唱歌，自然也不会进去把钱数给老板，于是很担心地对同事说，有赚吗？谁去啊？同事很惊讶，你不知道啊，人家生意好得不行，名副其实一个钱柜子。

　　这就是我的毛病，我不想去的地方就以为别人也不去。推而广之到我的职业上，我不想看的书就以为卖不出去。这对于一个出版社编辑来说简直是致命的毛病。不过，已经到了这个年龄，不想去的地方就不去了，不想看的东西也就不看了，不认识的人也不想认识了，不想记得的人也差不多忘光了。

　　去年我搬家至成都城南远郊华阳，发现自己本来就不多的应酬几乎消失了，有时接个电话，抱歉地说，哎呀，我回华阳了。对方一听也很谅解，那就算了，下次吧。日子就这么静了下来。很多个晚上，我在屋顶花园看到了星星，很激动。成都阴天太多，云层太厚，这是一个原因；还有一个原因是以前住在城里，星光被灯光给全面抹杀了。周末时，附近的度假村总要放焰火，天上星光灿烂，人间姹紫嫣红，我家小儿看了几次后对我说：“妈妈，我明白了，有的时候打雷完了后就放焰火，有的时候打雷完了后就下雨，有的时候打雷完了后星星就出来了。”他把焰火、星星、雷、雨，全部等同于自然现象。

　　我儿子记忆力惊人。他的一个游戏是这样的，在他知道一分钟是 60秒后，就用计算器摁出一些很大的数字，自己记住了，然后问别人： 456分钟等于多少秒？ 578分钟等于多少秒……谁一下子算得出来啊。他就缓缓把他记住的那个数字报出来，不动声色地看别人惊诧莫名。

　　我是记不住数字的。除了少数的几个号码，很熟的朋友，我都得去翻通讯录。我有一个女友跟我一个类型。女友跟一个深爱的男人分手后，痛苦万分。我支了一个招：把他的号码从你的手机、电脑、通讯录以及所有你能查询到的地方删去，然后，等着，到哪一天他的号码你不能再脱口而出的时候，他就开始离开你了；直到最后，他的号码彻底从你的脑子里消失，他也就彻底地离开了。

　　女友试了这一招。不到一年就成了。女友感谢我的同时黯然神伤，这么快就可以离开一个人了？居然以为是一生一世的情感？人心都是这么不可靠啊。

　　我突然也黯然神伤，想到儿子。他怎么办？他对数字的记忆如此深刻，他以后怎么离开伤害他的女人？女友笑了，说，人都有自己忘却的方式。比如，你记不住数字，但人名人脸过目不忘。你儿子对数字这么敏感，那么，他很可能在形象记忆方面有缺陷。那不更好吗？不到一年，就忘了那张脸，甚至连名字都忘了，脑子里盘旋着一个号码，纳闷，咦，这个号码是谁的呀？

　　我大笑不止。